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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九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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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九十章

騎兵到來,廣梧州已經失守!

辛寄年心沈下去,卻顧不得其他,毫不猶豫下令:“迎敵,死守住野豬谷!”

尖銳的哨聲再次在兩邊的山巒響起,驚鳥慌張亂撲騰,雨驟風急,大周兵如同飛鳥一樣,撲在灌木叢邊,借著樹木的遮擋,搭弓射擊。

因為風雨交加,箭矢失了準頭,歪歪倒倒亂飛,不過也有些刺入敵兵的馬與身上,一時間,馬嘶人吼。血伴隨著雨水,地上汪著的水,渾濁中透著紅。

敵兵早就預料到野豬谷有埋伏,首領烏汗打了無數場仗,率領的部下也身經百戰,短暫的混亂後,很快就整好兵,下令反攻。

敵兵調轉馬頭,朝著山上沖來,瞬息間就沖到了大周兵面前,揮刀砍下。

辛寄年擦拭著望遠鏡,舉目望去,谷口的騎兵,還在源源不斷奔來。

許六子緊張地道:“老大,蠻子兵太多,我們只有這麽點人手,老大,守......”

辛寄年轉身盯著他,厲聲道:“必須守住野豬谷,殺一個是一個!”

許六子一陣哆嗦,見辛寄年拿著刀往下走,連忙跟在了身後。

到處是廝殺聲,雨太大,血水與泥漿裹在灰撲撲的衣衫上,已經難以分辨究竟是敵兵,還是自己人,只能靠著兵器與體型來區分。

北邊部落的兵丁,身形基本比大周兵高壯。他們的刀短且彎,厚重。

大周兵配置了長刀,長刀在近身搏殺時有一定的優勢,但兩把刀一旦碰撞上,除了刀刃卷口,還有斷裂的危險。

靠著熟悉地形,大周兵與敵兵打得難解難分,不過隨著敵兵的逐漸增多,大周兵倒下的越來越多。

辛寄年此時忘了雨,忘了生死,腦中只有一個念頭,死守野豬谷。

他一邊觀察著戰況,一邊下了死令:“為了我們的親人同胞,同他們拼了!”

只要往山上退,躲進山林裏,天色已晚,又是大雨,敵兵不敢貿然深入,他們就安全了。

可是,一旦後退,敵兵就能沖過野豬谷,直奔大周腹地!

不能退,堅決不能退!

烏汗騎在馬上,發現了大周兵的用意,大聲下令道:“撤,撤下來!”

大周兵的目的是攔住他們,楚王曾與他說過,一心朝著目標而去,其餘皆不要理會。

烏汗當時不明白,楚王笑著跟他解釋了一句:“大周的戶部尚書程子安,你可曾聽過他的事跡?”

程子安的大名,烏汗當然聽過,他的部落也私底下與大周商人做過買賣,大周商人對程子安有讚美,也有不滿。

讚美的商人稱讚其是千年難遇的名臣,他們這些沒權沒勢的商人,多靠他才能放開手腳做買賣。

不滿程子安的商人,則是以前的靠山倒了臺,他們借不了勢,只能冒險與北地部落做買賣,賺些辛苦錢。

楚王道:“程尚書是我很敬佩的對手,也最可怕。你可不要掉以輕心,大周兵雖然弱,但你要謹記著,絕不能與他們糾纏,如程尚書那樣,只管朝著目標前進,別的都是些細枝末節,無需在意。”

烏汗觀察了一陣,當即立斷下了決定撤退。

要是大周兵敢追,沒了山林的掩護,在他們的騎兵面前占不了任何的優勢,可以很快將他們悉數絞殺。

要是他們繼續躲避,如楚王所言那般,屬於無需在意的細枝末節,只管朝著下一個城池而去就是。

大周富裕,烏汗興奮得直舔牙,仿佛看到了珠寶堆積在了眼前,數不清的美人兒哭啼啼求饒。

大周兵奮不顧身沖下山,與後退的敵兵廝殺在了一起。

排兵布陣在此刻管不了任何的用,惟有以性命,拖住敵兵前進的腳步。

敵兵騎著高頭大馬,在馬上揮刀砍來,大周兵彎腰閃避,朝著馬腿馬身上招呼。

野豬谷幾近修羅場,血肉橫飛,騎兵勇猛,大周兵再拼命,也逐漸不敵,倒下的屍首,將流淌的雨水血水堵住,汪成了一片血海。

幾個敵兵騎著馬,沖到了辛寄年面前,他毫不猶豫揮刀就朝馬腿砍去,馬受傷亂奔,將馬上的兵摔在地上,他趁機舉刀,用力狠狠刺下。

猶記得當年他最喜歡讀的,便是行俠仗義的話本。辛寄年抽出刀,胸口激蕩著陣陣豪情,吼叫道:“痛快!”

許六子與幾個親兵也一道嘶吼著,撲了上前,與敵兵廝殺在了一起。

雨嘩啦啦下著,辛寄年渾身早已濕透,眼前一片模糊,他也分不清究竟是血,還是雨水。

刀柄打滑,他隨意在身上抹了抹,手變得更加黏膩,入目一片血紅。

辛寄年再抹,這次勉強能握住刀柄了,手卻顫抖著,拼勁全身力氣才舉到了半空。

你胖歸胖,嘿,身形還挺靈活!

你身上的肥肉多,當然不會冷了。

辛寄年想到了以前程子安對他的嘲笑,他禁不住也嘲諷一笑。如今他早就不胖了,程子安做了大官,在京城富貴之地養尊處優,還喜歡吃,應該已經變成了個死胖子吧!

當初在前往膳房的夾道裏,對他苦苦哀求時,雨也下得這樣大。

辛寄年手臂上又中了一刀,他的手臂無力垂落,刀卻始終緊拽著,刀尖杵地,緊咬牙關堅持著,拼命告誡自己:“不要倒下,不要倒下!不能輸給他,一定不能輸給他,一定要他刮目相看!”

許六子顫抖的聲音,鉆入了辛寄年的耳朵:“頭,我不行了,你呢?”

“頭,蠻子兵怎麽那麽多,好多馬啊!”

身後,馬蹄踏在地上,車輪滾滾,如驚雷炸響。

辛寄年嘴唇慘白,嘶啞喊著:“不能退,絕不能退!”

馬蹄聲越來越近,辛寄年僵了下,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,站直身扭頭望去。

黑壓壓望不到盡頭的大周兵,如狂風般卷來,輪軸吱呀,帶著寒意的箭矢,在床弩上閃著寒光。

辛寄年拼勁最後的力氣喊:“散開,都散開!”

許六子也看到了身後的援兵,他鼻子被堵住,眼睛一下熱了,甕聲甕氣跟著狂喊:“援兵來了,快散開!”

烏汗瞧著眼前大周數不清的援兵,拖著同伴往山谷兩旁山上撤退的守兵,悄然咽了口口水,顧不上去追守兵,連忙下令:“擺好陣勢,迎敵!”

騎兵氣勢如虹,舉著盾牌,剛結好方陣,如疾風驟雨般的箭矢,就朝著他們襲來。

一波又一波的箭雨,箭矢淩空而來的呼嘯聲,直入雲霄,撕破了天上的烏雲,露出了一道道霞光,傍晚的天際,五彩斑斕。

雨不知何時停了,山谷裏此時,卻像是下了一場血雨。

車輪在山谷裏一字排開,上面擺放著輕巧,射程遠,力道強的床弩,兵丁們摟著箭矢,配合得當裝載,射擊。

烏汗自小長大,從未這般害怕過,眼珠往外突起,望著如怪物一般的大周援兵,顫聲道:“大周兵何處來這麽多箭矢?他們的國力,這般強大了?”

楚王與他說過,大周上下看似現在一片祥和太平,其實一團糟,戶部的大窟窿,永遠也堵不上。

大周的兵馬雖多,但他們打不起仗,朝廷上下的官員腐朽無能,還不齊心。究竟是打,還是合,估計沒個十天半個月,商議不出個結果。

而他們,就要趁著這個時機,攻占廣梧州與臨近的州府,搶了他們的船,再與大周議和,這筆買賣,穩賺不賠。

烏汗知道南夷眼下的困難,想要借他們的勢力,但北邊部落無不覬覦大周的富裕,他不能錯過這個時機,以後待他的部落強大起來,一統北地之後,再徐徐圖之,何止是大周,南夷他也想要。

可是,烏汗看到眼前的戰況,卻並不如楚王設想的那般樂觀。

烏汗更是納悶不已,照著大周援兵不計代價的打法,箭矢跟撒灰一樣往外拋,他們哪來那麽多的軍餉?

打仗虛虛實實,實實虛虛,說不定大周援兵是在虛張聲勢呢?

烏汗打算觀望一陣再決定,只是,眼前倒下密密麻麻的人馬,明顯膽怯後退的兵將,他呼哨一聲,喊道:“撤,撤!”

退回廣梧州,與南夷的大軍匯合,到時候再報眼下之仇!

烏汗領著剩餘的兵丁,調轉馬頭倉惶逃走,身後的箭矢聲仍然呼嘯而來,跑在後面的慘叫聲不絕於耳。

烏汗不敢回頭看,待疾馳出幾裏地,天色已黑暗下來,身後不見追兵,方勒馬喘著粗氣,粗略點了下人馬。

帶來的一千騎兵,只餘不到三百人。

辛寄年倚靠在一塊石頭上,望著山谷裏的廝殺,不,獵殺,渾然忘卻了身上的傷痛。

許六子在他旁邊坐著,更看得目瞪口呆,添了舔幹燥的唇,轉頭朝他看來,顫顫喊了聲:“頭。”

辛寄年朝他扯出一絲笑,道:“我同你說過,大周的援兵會來。”

許六子自認也算見過了世面,他清楚大周官員的秉性,好奇問道:“頭,為何你這般篤定?”

辛寄年臉上露出恍惚的笑意,這時身上的痛傳來,他的笑變成了猙獰,聲音也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:“因為那個死胖子在朝廷中樞做大官!”

許六子更加好奇了,不斷追問道:“誰?誰是死胖子大官?”

這時身上的傷,好像一下蘇醒,四肢百骸都痛不可擋,辛寄年痛得呲牙咧嘴,哪有力氣與許六子說廢話。

隨軍的郎中在扯著嗓子喊:“受傷的都躺著別動,切記別亂動,也別自己亂抹泥土止血,仔細傷口不好收拾!”

許六子立刻高興地道:“頭,救我們的來了!”他撐著身體站起來,剛站到一半,就慘叫著坐了回去。

該死的蠻子兵,給他的腿來了一刀,先前他沒顧上,這時候血流不止,簡直能要他的命!

郎中聽到慘叫,舉著火把朝他跑了來,查看了傷口之後,打開藥箱拿出白布,緊緊纏住了他的傷口,喊道:“來擡下去!”

辛寄年對著跑來查看的郎中道:“不痛,這點傷算什麽。”

郎中怒道:“休要逞強,快說哪裏受了傷,我們好方便包紮,傷兵多,我們忙得很!”

辛寄年憋了憋氣,說了受傷的地方,郎中手腳麻利,取了清水嘩啦啦朝他手臂的傷口上倒,誇讚道:“還真是厲害,瞧你的手臂,傷都見骨了,還舉得起刀!果然,程尚書說,人在受到強大刺激時,會產生一股難以形容的蠻力,看似完好,說不定傷到了腦子,臟器在流血,一定要仔細些。”

聽到程子安,辛寄年痛好似消散了些,側頭看著拿白布包裹他傷口的郎中,默了默道:“程子安說的?”

郎中頭也不擡答道:“是啊,程尚書說的,有些人腦子壞了,自己卻並不知道,就像你先前說不痛一樣。”

辛寄年臉色變了變,只郎中忙碌著沒有發現,他忍了忍,問道:“程子安那個大胖子還懂醫?”

郎中系好結,猶疑地看著他,道:“程尚書身形頎長,向來清瘦,哪是大胖子了?你沒見過程尚書,別聽那些嘴皮子碎的打胡亂說!”

辛寄年繃緊臉,不說話了。

郎中忙得很,交代了句你自己小心走下山,就提起藥箱朝著另外的傷兵處跑去,藥童忙舉著火把忙跟了上前。

山谷裏的巨大松脂火把,將山谷照得透亮,兵丁們忙碌著,紮營帳,收拾傷馬屍首。

辛寄年走上前,所有人都在忙碌,他茫然四顧,走近一處營帳,抓住一個稍微閑些的兵丁問道:“我奉命在此守衛,敢問領兵者是何人?”

那人答道:“是何相領兵,何相領著兵馬已經朝著廣梧州前去了,留下的兵馬負責打掃戰場,看顧傷兵。你受了傷,快先去登記領幹爽衣衫,我去給你打熱水來洗漱,換好衣衫進去帳篷歇息。那邊在生火煮肉湯,等下一定要多吃幾碗,吃飽了身體才能恢覆得快!”

天氣炎熱,若是不及時清理戰場,屍首很快就會腐爛,到時候說不定會引起時疫。

時疫可不分南夷還是大周人,比戰亂還要令人害怕。

辛寄年想到兵營裏的紀律,其中就有一條關乎營地的整潔,以及對戰場的處置清理。

這條紀律,聽說是程子安對兵部建議之後,兵部下達的規定,很是嚴苛,必須執行。

對傷兵如此體貼救治,想必也是程子安的主意,別的官員,顧及不到這麽多,也只有戶部拿出錢來,他們才享受得到這一切。

辛寄年惆悵不已,旋即又垂頭笑了。

這輩子,他都休想超過程子安。不過,他也不弱,拼死守住了野豬谷。

待有機會相見的那一日,能挺胸擡頭,對著程子安說一句:他辛寄年,不再是只能靠著家族恩蔭活著的廢物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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